夜色如墨,咸阳宫內务府的柴房烈焰冲天,映红了半边天。
    呼喊声、奔跑声、水桶碰撞声、木材爆裂声交织成一片,將这帝王居所的寧静撕得粉碎。
    而在远离这片混乱的冷宫深处,一场戏剧,正悄然上演。
    李德福肥胖的身躯挤进冷宫宫门,那扇破旧木门合拢的“吱呀”声,仿佛是他生命终章的序曲。他浑然不知,一道黑影,已与他仅隔数步之遥。
    易小川脚步落在积满灰尘的地面上,未发出丝毫声响。他胸口的虎形烙印微微发烫,那股源自未知的力量在四肢百骸中流转,不仅赋予了他超越常人的敏捷与力量,更將他所有的情绪——痛苦、愤怒、以及那被玉漱拒绝后滋生的毁灭欲——都淬链成了冰冷的杀意。
    他跟著李德福,穿过荒草丛生的庭院,来到那间唯一亮著灯的主殿外。
    殿內,雅夫人早已等候多时。她换上了一件虽然陈旧却依旧能勾勒出身段的宫装,脸上刻意敷了些许残存的脂粉,试图掩盖憔悴,重现往昔风情。然而,那双眼睛里闪烁不定的光芒,却暴露了她內心的紧张与疯狂。
    当她看到李德福那肥硕的身影出现在门口时,脸上立刻堆起娇媚的笑容,迎了上去。
    “李总管,您可算来了……奴家等得心都焦了。”
    她的声音刻意放得又软又糯。
    李德福一见她这模样,骨头都酥了半边,先前那点因为宫中失火而產生的不安瞬间拋到九霄云外。
    他搓著手,淫笑著上前,一把抓住雅夫人的手:
    “心肝儿,莫急,莫急……嘿嘿,咱家这不是来了嘛……那珠釵……”
    他的目光贪婪地在雅夫人身上和屋內扫视。
    “瞧您急的……”
    雅夫人强忍著噁心,抽出被他攥住的手,从怀中取出那支南海明珠釵,在李德福眼前晃了晃,
    “东西在这儿,还能少了您的?不过……总管答应奴家的事……”
    “放心!放心!”李德福拍著胸脯,肥肉乱颤,掏出那块代表著出入宫禁权限的令牌,“令牌在此!只要……只要让咱家舒坦了,立刻带你离开这鬼地方!”
    他急不可耐地就要扑上去。
    就在这时,一道冰冷的声音如同鬼魅般,在两人身后响起:
    “李总管,雅夫人,真是好兴致啊。”
    李德福和雅夫人如同被施了定身法,猛地僵住,骇然回头。
    只见易小川不知何时已悄无声息地站在殿门阴影处,脸上没有任何表情,唯有那双眼睛,在昏暗的灯火下,亮得让人心寒。
    “小……小川子?!”李德福先是一惊,隨即勃然大怒,“你个狗奴才!谁让你跟进来的?!滚出去!”
    他以为是易小川贪功或者也想分一杯羹,前来搅局。
    易小川却没有动,只是缓缓从阴影中走出,目光扫过李德福手中的令牌和珠釵,最后落在雅夫人那张因计划被打断而惊疑不定的脸上。
    “总管息怒。”易小川的声音平静得可怕,“奴才只是来……送您一程。”
    “送我一程?”李德福一愣,还没反应过来这话中的深意。
    旁边的雅夫人却瞬间明白了,她的脸色“唰”地变得惨白,尖声道:
    “你……你骗我?!你根本不是来帮我的!”
    “帮您?”易小川嘴角勾起一抹残酷的弧度,“夫人,您和项少龙那点旧情,还有您妄图勾结內侍、私逃出宫的罪证,龙一大人早已洞若观火。奴才今日,是奉龙一大人之命,前来清理。”
    “龙一?!”李德福听到这个名字,如同被一盆冰水从头浇到脚,瞬间魂飞魄散!
    他怎么会惹上那个煞星?!
    巨大的恐惧让他失去了理智,他猛地將雅夫人往前一推,自己则转身就想往殿外跑!
    “想走?”
    易小川动了。
    他的动作快如鬼魅,甚至带出了一道残影!在李德福刚刚迈出一步的瞬间,易小川已后发先至,挡在了他的面前。
    “噗!”
    一声极其轻微、却又沉闷无比的响声。
    李德福前冲的动作戛然而止。他低下头,难以置信地看著自己的胸口。
    易小川的一只手,不知何时已精准地印在了他心口要害之处。一股带著灼烧般痛楚的气劲,瞬间钻入他的心臟!
    没有外伤,没有血跡。
    但李德福能清晰地感觉到,自己的心臟在那股气劲的衝击下停止了跳动!
    “呃……”
    他喉咙里发出一声短促的嗬声,双眼暴凸,脸上肥肉剧烈抽搐,充满了极致的痛苦和难以置信的惊恐。
    他想喊,却发不出任何声音;想挣扎,四肢却如同灌了铅般沉重。
    他死死地盯著易小川那张近在咫尺、俊美却冰冷如雕塑的脸,仿佛要將这张脸刻进灵魂深处。
    然后,他庞大的身躯晃了晃,“砰”地一声,直挺挺地向后倒去,重重砸在冰冷的地面上,溅起一片灰尘。
    直到死,他的眼睛都瞪得溜圆,写满了不甘与恐惧。
    易小川缓缓收回手,感受著指尖那残留的、属於生命消逝的触感,以及体內因动用那丝微弱气感而带来的轻微空虚。他面无表情,仿佛刚才只是隨手拍死了一只苍蝇。
    他蹲下身,从李德福尚有余温的手中,取回了那支珠釵和那块令牌。
    整个过程,乾净、利落、致命。
    “啊——!!!”
    直到此时,被推倒在地的雅夫人才发出一声悽厉至极的尖叫。她看著地上李德福死不瞑目的尸体,又看看如同死神般站立的易小川,整个人彻底崩溃了。
    “你杀了他!你杀了他!你这个魔鬼!!”她披头散髮,状若疯癲,“你说过仙术……你说过要帮我……”
    易小川站起身,走到她面前,居高临下地看著她。
    “仙术?”他轻笑一声,那笑声里充满了无尽的嘲讽,“是啊,或许真有仙术。但你以为,我会相信一个为了活命可以出卖一切的女人,会把真正的仙术告诉我吗?你不过是想利用我,就像你想利用李德福一样。”
    他弯下腰,凑近雅夫人耳边,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,冰冷地说道:
    “至於帮你?下辈子吧。记住,要怪,就怪你自己太蠢,怪那个叫项少龙的男人,给了你不该有的念想。”
    说完,他不再看她那绝望而扭曲的脸,转身走向殿外。
    雅夫人瘫软在地,眼神空洞,嘴里无意识地念叨著“少龙……少龙……”,似乎这已是她唯一能抓住的稻草。
    易小川走到殿门口,停下脚步,最后看了一眼內务府方向那依旧映红夜空的火光,以及更远处,那座如同黑色巨兽般蛰伏的咸阳宫主殿。
    他的眼神复杂难明。
    这场火,是他放的;这个人,是他杀的。
    他用最直接、最残酷的方式,向这座吃人的宫殿宣告了他的到来,也向龙一证明了他的价值。
    然而,不知为何,在这一切尘埃落定之时,他心中却没有预期的快意,只有一片更深的、冰冷的空虚。玉漱那双充满怜悯和恐惧的眼睛,如同梦魘般,在他脑海中一闪而过。
    他用力甩了甩头,將这份软弱的情绪狠狠压下。
    现在,还不是时候。
    他还有很长的路要走。
    易小川的身影重新没入黑暗,如同他来时一样,悄无声息。只留下冷宫中一具逐渐冰冷的尸体,和一个彻底疯癲的女人。
    ……
    咸阳宫,四海归一殿。
    虽已是深夜,但贏乐並未安寢。他盘膝坐在一张巨大的玉席之上,周身气息沉凝,若有若无的氤氳之气在他鼻息间流转。他在修炼,也在思考。
    殿外隱约传来的喧囂,並未打扰他的清修。
    一名身著黑衣的影密卫如同鬼魅般出现在殿內阴影中,单膝跪地,低声道:
    “启稟陛下,內务府柴房失火,现已扑灭。经查,乃管事太监王喜不慎引燃柴草所致,其人已葬身火海。”
    贏乐缓缓睁开眼,眸中一片深邃,不见喜怒。
    “王喜?”他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,似乎並无印象。
    “是。另外……”影密卫顿了顿,声音更低,“內务府总管李德福,於子时前后,被发现暴毙於冷宫之外。初步查验,乃心脉骤断,疑似……旧疾突发。”
    贏乐闻言,脸上终於有了一丝极淡的反应,但那並非惊讶,更像是一种……瞭然。
    “李德福……死了?”他轻轻摩挲著指尖,仿佛在掂量著什么,“雅夫人呢?”
    “雅夫人受惊过度,已……神志不清,胡言乱语。”
    贏乐点了点头,似乎对这个结果毫不意外。他甚至没有问李德福为何会在那个时间出现在冷宫。
    他的目光投向殿外无边的夜色,仿佛能穿透重重宫墙,看到那场刚刚平息的火,看到那具冰冷的尸体,也看到那个在黑暗中踽踽独行、自以为掌控了一切的身影。
    “知道了。”贏乐的声音平淡无波,“下去吧。”
    “诺。”影密卫躬身,无声退去。
    空旷的大殿內,重新恢復了寂静。
    贏乐缓缓站起身,走到窗边,负手而立。远处,內务府方向的火光已彻底熄灭,只剩下淡淡的青烟在夜色中裊裊飘散。
    火灾?暴毙?
    这宫里的把戏,他见得太多太多了。
    这个易小川,倒是有趣。有点小聪明,懂得借势,也够狠。从他献上那所谓的“仙宝”手机开始,到他暗中照顾那个齐国公主,再到今夜这乾净利落的手笔……
    这一切,又岂能真正瞒过他贏乐的眼睛?
    这咸阳宫,是他的咸阳宫。这里的每一寸土地,每一缕空气,都在他的感知之下。龙一的行动,易小川的钻营,甚至那些隱藏在阴影里的蝇营狗苟,都如同棋盘上的棋子,在他眼中清晰可见。
    他允许这些暗流存在,甚至偶尔会推波助澜。因为水至清则无鱼,有些骯脏的事情,总需要有人去做。而一个有能力、有野心、又有明显弱点的棋子,有时候比一个纯粹的庸才更有用。
    易小川以为他瞒天过海,殊不知,他所有的挣扎、所有的算计,或许都只是在贏乐默许的范围內起舞。
    “易小川……”贏乐低声自语,眼神幽深如潭,“好好演吧。让寡人看看,你这枚棋子,最终能走到哪一步。或许……你比你那个高要,更有趣一些。”
    他不再关注宫中的那点“小事”,转身重新走回玉席,闭上双眼,心神沉入那浩瀚无尽的修炼之中。
    对於即將一统天下的仙秦之主而言,宫闈角落里的些许血腥与阴谋,不过是帝国庞大躯体上,一次微不足道的代谢罢了。
    只要不影响大局,只要不触及他的逆鳞,他乐得清静。
    毕竟,真正的棋局,在天下,在长生,在那遥不可及的大道之上。
    至於易小川?
    他或许能成为一把不错的刀,但也仅此而已。
    至少,在贏乐看来,目前仍是如此。
    夜色深沉,咸阳宫再次恢復了表面的寧静。但在这寧静之下,新的暗流,已然开始涌动。
    易小川踏著李德福的尸骨,正式登上了內务府总管的位置,他的“赵高”之路,自此掀开了新的一页。
    而他与贏乐之间,那场註定跨越时空与身份的对决,也在这看似不起眼的宫廷风波中,埋下了最初的种子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