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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咸阳宫。
    晨光透过高大的窗欞,在黑曜石地砖上投下道道明亮的光斑。
    贏乐高踞王座之上,冕服上的玄鸟暗纹在光线下若隱若现,透著无形的威压。
    殿下,李斯、冯去疾、尉繚等重臣分列两旁,依次稟奏著军政要务。
    “……齐地旧贵族暗中串联,似有不轨,已被当地郡守弹压,首犯三人梟首,余者流放北地。”李斯声音平稳,不带丝毫感情。
    “准。”贏乐吐出一个字。
    “……韩、赵之地推行秦律仍有阻碍,尤其是度量衡与文字统一,民间牴触情绪犹在。”冯去疾补充道。
    “法令既出,不容置疑。著令各郡县加大宣讲,限期完成。抗命者,以儆效尤。”贏乐目光扫过下方,“非常之时,行非常之法。六国遗毒,需以雷霆手段涤盪。”
    他的话语简洁,却带著不容置疑的决断。朝臣们早已习惯这位年轻君王的高效与冷酷,无人敢有异议。
    又处理了几项关於漕运、边关军械补充的琐事后,贏乐挥了挥手:“若无他事,便退下吧。”
    “臣等告退。”眾臣躬身行礼,鱼贯退出大殿。
    喧囂散去,大殿重归空旷与寂静。贏乐並未立刻起身,他闭上双眼,似乎在消化刚才的信息,又似乎在思索著更深层次的东西。
    片刻后,他起身,並未唤內侍,独自走向殿后专供他清修的静室。
    静室內別无长物,仅有一张蒲团,一座青铜香炉。炉內燃著不知名的清淡香料,有凝神静气之效。
    贏乐盘膝坐於蒲团之上,手结印诀,呼吸逐渐变得悠长而缓慢。
    若有修行中人在此,必能感受到周遭天地元气正以一种玄奥的韵律,缓缓向他匯聚。他体內那由《引气诀》筑基,又得仙丹和虎型玉佩滋养的真元,如同溪流般在经脉中潺潺流动,不断淬链、壮大。
    约莫过了一个时辰,他周身那气场缓缓收敛,睁开了眼睛。眸中神光內蕴,更显深邃。
    起身,离开静室。
    早有內侍捧著常服在外等候。他褪下繁复沉重的冕服,换上了一身用料考究但样式简洁的玄色深衣,腰束玉带,长发以一根简单的玉簪束起,少了几分朝堂上的凛然帝威,多了几分属於他本身年龄的英挺与……一丝不易察觉的疏离。
    “备车,去『清雅阁』。”他吩咐道,声音平淡。
    “诺。”內侍领命而去。
    “清雅阁”並非宫苑,而是巴清在咸阳城內的一处產业,既是她处理商务之所,也是一处清幽雅致的居所。
    贏乐与之相约,多半是在那里。
    车驾並未大张旗鼓,只有寥寥数名便装护卫隨行,悄然出了宫门。
    ……
    清雅阁內,巴清早已得到消息,在临水的轩榭中备好了清茶。她今日穿著一身藕荷色的曲裾深衣,未施粉黛,髮髻简约,却难掩其天生丽质与那份经由商场歷练出的从容气度。
    见到贏乐进来,她並未行大礼,只是微笑著起身相迎,姿態自然:“你来了。”
    贏乐点了点头,在她对面坐下,很自然地端起她推过来的茶杯,呷了一口。
    茶汤清冽,回味甘醇。
    “宫中事务繁杂,难得你今日有暇。”巴清看著他,眼神清澈而聪慧。
    “劳逸结合罢了。”贏乐放下茶杯,“听说城南新开了家『醉仙楼』,厨子手艺不俗,尤其一道『鲜菇煨羊』,风味独特。可有兴趣一同去尝尝?”
    他的语气很隨意,仿佛真的只是心血来潮想去品鑑美食。
    巴清眼中闪过一丝讶异,隨即化为浅浅的笑意:“能让陛下……让你特意提及的,想必非同一般。我自然愿往。”
    她敏锐地改了口,心知他既著常服出来,便是不想以君王身份相处。
    两人並未乘坐车驾,而是如同寻常富家子弟般,在几名分散周围的护卫暗中保护下,步行前往醉仙楼。
    醉仙楼门庭若市,生意极好。贏乐与巴清要了一间雅静的包厢。点菜时,贏乐果然点了那道“鲜菇煨羊”,又配了几样清淡小菜。
    等待上菜的间隙,贏乐看似隨意地问道:“近来商路可还顺畅?”
    “托您的福,往来商路已畅通许多,尤其是通往巴蜀的新道修通后,货物周转快了不少。”
    巴清答道,语气中带著一丝真实的感激,她知道这背后有贏乐推动全国交通建设的功劳。
    “便利商旅,亦是富国强兵之本。”贏乐淡淡道。
    这时,菜餚陆续送上。那道“鲜菇煨羊”被放在中央,揭开陶罐的盖子,一股混合著菌菇鲜香和羊肉醇厚的热气顿时瀰漫开来。
    羊肉燉得酥烂,汤汁浓郁,几种山野菌菇点缀其间,看似朴实,香气却勾人食慾。
    贏乐夹起一块羊肉尝了尝,肉质鲜嫩,毫无腥膻,菌菇的鲜味完美地渗透其中,確实比宫中的御厨做得更有一番野趣与匠心。
    “味道如何?”巴清也尝了一口,点头赞道,“这厨子火候掌握得极好,对食材的本味理解颇深。”
    “嗯。”贏乐应了一声,又尝了块菌菇,看似不经意地说道,“听说这厨子叫高要,是个流民,来歷有些意思。”
    巴清抬眼看了看他,没有接话。她知道贏乐不会无缘无故对一个厨子感兴趣,更不会无缘无故带她来品尝。但她很聪明地没有追问。
    贏乐也没有再多说,只是专心品尝著菜餚,仿佛真的只是来吃饭的。
    酒足饭饱,两人离开醉仙楼。回到清雅阁,贏乐並未久留。
    “朕该回宫了。”他恢復了自称。
    巴清会意,起身相送:“恭送陛下。”
    在她面前,贏乐很少掩饰身份的切换。
    回到咸阳宫书房,贏乐脸上的閒適之色已然褪去。
    他坐在案前,沉吟片刻。
    “龙一……”
    一道身影出现在书房內。
    “陛下。”
    “李德福死了?”贏乐开门见山,语气平淡,仿佛在问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。
    “是。昨夜暴毙於冷宫外,心脉断裂,现场处理得很乾净。”龙一回答,声音没有任何起伏,“內务府副总管易小川,已按陛下先前默许之议,接掌內务府。”
    贏乐点了点头,对李德福的死因和过程並无兴趣追问,目光投向窗外遥远的东方。
    “项少龙……那日遁走,终究是个隱患。活要见人,死要见尸。”
    龙一静待下文。
    “让易小川去。”贏乐收回目光,看向龙一,“给他一个『採办东海奇珍』的名义,派他出宫,往东海方向查探项少龙踪跡。告诉他,这是考验,回来升官、修炼功法都可”
    龙一眼中没有任何意外,只是问道:“带多少人?”
    “不必太多,精干即可。他身边,不是还有个『疯了的』雅夫人么?”
    “带上她。项少龙旧情难忘。告诉易小川,人,要活著带回来。若是带不回来……”
    他没有说完,但龙一已然明白。
    “臣,明白。”龙一躬身。
    “去吧。”贏乐挥了挥手。
    龙一的身影如同来时一样,悄无声息地消失在书房阴影中。
    贏乐独自坐在案前,指尖沾了少许茶水,在光滑的桌面上缓缓写下一个“易”字,又隨手將其抹去。
    他想起醉仙楼那道风味独特的“鲜菇煨羊”,想起那个叫高要的厨子,又想起即將被派往东海的易小川。
    这盘棋,棋子都已就位。
    他很好奇,这些来自不同时空的“变量”,最终会碰撞出怎样的火。
    至於项少龙?
    贏乐眼中闪过一丝寒芒。无论你躲在哪里,无论你得了什么仙缘,这天下,终究只能是寡人的天下。
    他站起身,不再去想这些,转身走向书架,取出一卷关於东海地理誌异的竹简,慢慢翻看起来。
    窗外,夕阳西下,將咸阳宫巨大的阴影拉得很长很长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