杜修文闻言面色稍霽,开口道:“这东西还算识相。”
    林秀心中的惊疑也消失了大半。
    他理了理自己的儒衫,摆出一副老成持重的样子,望向另外两人:“那杜子腾倒不算是彻头彻尾的蠢货。”
    “还知道要来巴结我们林家和杜家。”
    “要是换成我那堂弟,恐怕就没有这种脑子了。”
    “倒是他那首诗,韵律优美,不知道是哪首孤本上抄来的东西,让他走了这个狗屎运!”
    一旁的张泽川最是猴急,压根就没把刚才两人说的话听进去。
    他激动的都要叫出声:“快!还愣著什么,还不赶紧带路?!”
    三个人跟著龟奴,兴冲冲的穿过曲折的迴廊,来到听雨轩前。
    房门虚掩著,门內传来杜子腾和苏媚奴的笑谈声。
    三人不约而同的停下脚步,再次整理下衣衫。
    然后对视一眼,快步推门而入。
    “苏大家!小生这厢有礼了!”
    杜修文的声音最大,也是抢在了最前面。
    林秀次之,至於张泽川,他也没胆子走在前面。
    可当三人走进房內,看清里面的景象时,三人的笑容瞬间凝固。
    只见房內,苏媚奴和杜子腾分別坐在两侧。
    上首的主位上,则坐著一个身著便服,面如冠玉的公子哥。
    他正静静的喝著茶,一脸微笑的看向三人。
    “你们好啊。”
    林昭笑著开口。
    林秀瞳孔骤缩,一股寒意从脚底直衝天灵盖!
    这是一个陷阱!
    一个针对他们的陷阱!
    林秀转头就要跑,可不知什么时候,四个膀大腰圆的壮汉已经出现在门口,將那扇门堵得严严实实。
    看著他们一脸横肉,装得像是牛一样的胳膊,林秀咽了口口水,往后退了两步。
    杜修文则是一副色厉內荏的模样。
    他盯著林昭,面色阴沉:“姓林的!你想要干什么?!”
    “这里可是春风楼,那么多达官贵人都在这里!”
    “你做事前最好动动你的脑子!”
    张泽川则一脸懵逼,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。
    林昭將手中的茶杯放下,挥了挥手。
    “苏大家,还请奏一曲。”
    苏媚奴面纱的两只狐媚眼儿眨了眨,一首急促的將军令从指间迸出。
    听得杜修文一行人的心头更加紧张。
    林昭起身,负手走到三人身前,凝视著他们脸上的惊慌,不知何为,身上竟然有股隱隱的威压散发而出。
    不由得让林秀想到那日在左相府见到的渊亭岳峙的左相秦汝贞。
    那股来自上位者的气质,压得林秀下意识的移开了视线,不敢在和林昭对视。
    林昭见状轻笑一声,那笑声虽然不大,却依旧清晰的传入了林秀的耳中,让他万分羞恼。
    手指甲甚至深深刺入了握成拳头的肉里。
    什么时候!究竟是什么时候开始!
    他连和林昭这个小畜生对视的勇气都没有了?!
    一旁的杜修文也是强作镇定,可那双发颤的大腿却不自觉出卖了他。
    他现在一看到林昭,就想到那日翰墨轩里,林昭將刀架在他脖子上的场面。
    那是他这辈子离死亡最近的一次!怎么忘都忘不掉!
    张泽川这个没见过林昭的反倒是受林昭影响最小的,但他看到另外两人的反应后,也不自觉的下意识后退几步,一直退到墙边才停下。
    苏媚奴的琵琶声愈发急促。
    她那双狐狸眼好奇的盯著面前的公子,眼里竟莫名的有了一丝探究欲。
    这位公子究竟是谁?诗才惊人也就罢了,看上去好像还身份不俗。
    竟然把这几位京城內也算是小有名气的公子哥们全压了下去。
    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,林昭就静静的站在那里,一言不发。
    而林秀等人则是心头愈发压抑,身体內的勇气一点点的流失殆尽。
    到最后,还是杜修文实在按捺不住,强行开口喝道:“姓林的!你想干什么?!”
    杜修文的声音因为紧张而有些变调,听上去更像是一声色厉內荏的尖叫。
    “砰!”
    一声清脆的琵琶声响起,如金石裂帛,瞬间压过了杜修文的声音。
    苏媚奴的將军令在此时戛然而止。
    整个听雨轩內,落针可闻。
    林昭没有看杜修文,而是在眾人的瞩目中,缓缓走到张泽川面前。
    “张泽川,国子监监生,通州籍贯。”
    林昭的声音很平静,就像是在和友人聊家常。
    张泽川被林昭嚇了一跳,有些结巴的回答道:“是,是我......”
    “我听说你有个亲戚,在通州当船老大,平日里经常给陈氏米行运货。”
    “这几年发了笔横財,日子过得舒坦的很,是不是啊?”
    张泽川脸色瞬间变得惨白。
    他怎么知道?!
    一旁的杜修文也是心头巨震。
    陈氏米行是他哥哥的產业,里面的腌臢事情他一清二楚!
    林昭既然能说出来这些东西,那他今晚的目標很有可能就不是他和林秀!
    而是他们的跟班张泽川!
    “我......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!”张泽川下意识的移开视线,矢口否认。
    林昭也懒得和他多说,歪了歪头。
    卫青峰从房间的角落里走来,直接把刀架在了张泽川的脖子上。
    那冰凉透骨的刀锋触碰到了张泽川脖子上的绒毛,顿时让他两脚一软,直接跪倒在地。
    “王麻子,本名王五,通州人士,三十二岁。”
    “自三年前起,任陈氏米行漕运船长。”
    “三年间,其名下所辖粮船,於通州段,因风浪、走水、触礁等意外,共计沉没、损毁二十一次。”
    “损耗官府賑灾、军需粮草,合计一万三千余石。”
    林昭每说出一句,张泽川的面色就苍白一分。
    念到最后的时候,他已经汗如雨下,身体哆嗦的像是鵪鶉一样。
    一旁的杜修文也是满脸惊恐的望向林昭,心臟擂鼓般的砰砰直跳。
    “张泽川,我只给你一次机会。”
    林昭的目光掠过他惨白的脸,语气森然:
    “一万三千石粮食,你一个人,扛得动吗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