此言一出,周围的国子监的监生们都有些不明所以,迷惑的望向林秀。
    为首的一个名叫张泽川的监生从林秀的手里接过那本文风,正欲准备翻开,就听见旁边传来一阵骚动。
    “是祭酒大人!祭酒大人来了!”
    “怎么回事?林解元家中的事情还和祭酒大人有关?”
    只见国子监祭酒杜康,在一眾学官的簇拥下,缓步而来。
    在他身侧,杜修文缠著一头的绷带,样貌悽惨无比。
    杜康面沉如水。
    他扫视了一圈在场的监生们,並没有说话,而是径直走到凉亭的主位坐下,冷哼一声。
    那阴沉的气势,瞬间將凉亭內眾人笼罩。
    杜修文则是对著监生们拱了拱手,坐在父亲身边,一双眼睛里满是血丝,怨毒之意几乎要溢出来。
    这弔诡的气氛瞬间让眾监生察觉到了不对。
    他们虽然都是两耳不闻窗外事的读书人,可眼下这三位国子监內的重量级人物都是一样的表情,绝对有什么大事发生了!
    林秀面色微沉,实则內心雀跃不已。
    国子监祭酒杜康来此,必定是相爷安排,为他压阵来的!
    林昭他这次就算有三头六臂,也逃不出自己的掌心!
    他深吸一口气,脸上的悲切之色愈加沉重,声音也带了几分哭腔:
    “诸位同窗!祭酒大人!家门不幸!有辱斯文啊!”
    见眾人望向自己,林秀的表情是愈加的情真意切:“我那堂弟林昭!恃宠而骄!”
    “得陛下青睞,本来该是光耀门楣之事!”
    “但谁知道他自此之后,行事愈发乖张!”
    “平日里欺压我这个堂兄,辱骂我的爹娘也就罢了!”
    “昨日,他竟然敢私自带兵,当街行凶!”
    “这哪还是什么监察御史?!分明就是一个活脱脱的匪类!”
    说著,林秀指向一旁满头纱布的杜修文,言语愈发激昂起来。
    “杜兄的翰墨轩你们也是知道的!”
    “平素里书籍笔墨价钱不高,对咱们国子监的同窗更是优惠!”
    “京城里有什么大小诗会,名词佳句,他那里也是全京城最快印刷出来的!”
    “可就是这么一间与世无爭的小书斋!”
    “在昨日...在昨日竟然被林昭洗劫一空!”说到这里,林秀捂著自己的胸膛,一副喘不上气的样子。
    周围一片譁然,议论纷纷。
    眾人纷纷向一头纱布的杜修文投去同情愤慨的眼神。
    就在这时,那个叫张泽川的,穿著一身崭新儒衫,面带諂媚的年轻监生立刻帮腔道:“林解元所说极对!”
    “学生可以作证!”
    “我那通州老家的亲戚,一个姓王的船老大,目不识丁,杜兄曾帮他写过家信,分文不取!”
    “如此仁义君子,岂能受此等泼皮无赖的羞辱?!”
    林秀也点了点头,语气更加悲痛:
    “倒若如此也就罢了!无非就是损失点银钱!”
    “可那林昭,竟然变本加厉!”
    “他拿刀架在杜兄的脖子上,逼著他写下一堆諂媚的言语,来为他所谓的芷兰诗集做序!”
    “更是扬言,全京城的文人,都是欺世盗名之辈!”
    “只有他这个文匪,才是坦坦荡荡的真君子!”
    此话一出,原本还只是震惊的健身们瞬间炸开了锅、
    “什么!?竟然还有这等事情?!昨日我便听到风声,说是朱雀大街出了事情,没想到竟然是这等暴行?!”
    “杜兄何其无辜!他不过是在林昭那所谓的文宝斋对面开了间书斋,就要被如此羞辱?!”
    “在商言商,那林昭竞爭不过,竟然就用此下作手段!当真是无耻之尤!”
    “难怪今日祭酒大人亲至,原来是为杜兄主持公道来了!”
    一直沉默不语的杜康,在听到眾人的叫喊声后,此时终於缓缓睁开眼。
    他不著痕跡的看了眼窃喜的杜修文,又扫视了一圈堂下群情激愤的眾学子,长嘆一口气。
    声音苍老而沉重。
    “斯文扫地......斯文扫地啊!”
    他没有多说一个字,但那一声嘆气的分量,却也足有千钧重!
    连堂堂的国子监祭酒,都如此痛心疾首。
    再加上林秀这个堂兄的指认,以及杜修文的惨状佐证。
    这林昭的暴行,必定是板上钉钉的事实!
    “祭酒大人!”林秀抓住机会,立刻跪倒在地,声泪俱下,“学生恳请祭酒大人做主!”
    “我那堂弟败坏门风,若是不加以惩戒,日后还不知道要惹出多大的祸事!”
    “学生愧对圣人教诲,愧对天下读书人啊!!!”
    杜康闻言缓缓起身,一双苍目扫视过眾人。
    他走到林秀面前,亲自弯腰將他扶起,拍了拍他衣服上的尘土,沉声道:“此事,並非是你之过错!”
    “实乃我大周的文风之殤!”
    “老夫身为国子监祭酒,若是对此事视而不见,羞列此位!”
    他转头看向眾位监生,声音陡然拔高,如同洪钟一般:
    “圣人有云,君子不器!”
    “我辈读书人,噹噹效法先贤,胸怀天下,以匡扶社稷为己任!”
    “老夫支持你们!”
    “將此獠之恶行,昭告天下!联名上书,呈於御前!”
    “请陛下,清君侧,正文风!”
    杜康鬚髮皆张,厉声断喝。
    “我等愿隨祭酒大人,清君侧,正文风!”张泽川跟著大喊道。
    凉亭內的学生们也是哄然称是。
    他们此刻热血沸腾,人人拥挤著爭先向前。
    那个叫张泽川的监生更是第一个衝上前去,在林秀手中那本《文风》的扉页上按下了自己鲜红的手印!
    风暴,正在愈演愈烈。
    与此同时,漕运衙门,档案库。
    这里常年不见天日,空气中满是发霉纸张的腐臭味。
    吴敬带著三名书生,正在堆积如山的案牘里疯狂翻找著所需的內容。
    卫青峰则带著几名亲卫,扶刀站在库房门口。
    那冷厉的眼神扫过几个想要靠近的衙役和差吏,硬生生將他们逼退。
    档案库的主管是个肥肠满脑的中年官员。
    他在看到几人的第一时间就想要喝止。
    但在看到吴敬从怀里取出的银鱼袋和紫宸令后,又嚇得魂不附体。
    只能挤出笑脸在一旁端茶送水,观察著几人的动作和意图。
    “找到了!”
    “吴先生!您过来看看是不是这个?!”
    一个书生突然发出一声惊喜的尖叫。
    他从一个布满灰尘的木箱子底下,抽出了一本几乎要散架的陈旧漕运记录簿。
    吴敬精神一振,也顾不得飞扬的尘土,咳嗽著快步上前,一把接过那本灰扑扑的记录簿。
    他小心翼翼的將其翻开,锐利的目光扫视而过。
    一丝笑容出现在他的脸上。
    “不错!就是这个!”
    “通州段三年来的粮船意外事件记录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