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37章 人的心中有一座天平
    午饭在酒楼摆了三桌,许卿安坐小孩的那桌。
    茶楼吃饭,菜都是一道道上的,最先上的是盐水生和醃酸,然后是提前做好的碌鹅斩件、白切鸡斩件,一般会插上一朵紫荆装饰。
    许卿安前世吃到过用夹竹桃装饰的,简直离谱。
    燉汤、白灼虾、清蒸鱼、腰果炒百合、髮菜蚝豉燜猪手等等,十多样菜陆续的送上餐桌。
    最后一道上的是油炸过后金黄酥脆的馒头,配上雀巢炼奶一起吃。
    所以来酒楼吃饭一般都不用吃主食,每上一道菜夹两筷子,最后吃两个馒头收尾,绝对饱饱的。
    许卿安除了在大快朵颐外,也时刻关注著三舅的情况。
    虽说某度的內容不可信,但只是搜索胃癌初期有什么症状的话,应该还是准確的。
    胃部腹部、食欲不振、身体消瘦,他观察著频频碰杯吃菜的三舅,这胃口好的,不太像是有身体不適啊?
    [还是抽空问问陆阿姨比较靠谱!]
    至於上辈子表姐煤气中毒的事情,早在他去年的危言耸听下,大家就换上安全的室外热水器了。
    很快饭后果盘也被服务员端了上来,许卿安眼疾手快,拿起牙籤就戳了一串为数不多的草莓。
    坐小孩这桌吃席动作不快点,好吃的一下子就被吃光了。
    不过家风严谨,大家都是吃完了自己碗里的才继续夹菜,不想大过年的,还吃上长辈的藤条猪肉。
    下午时,一眾亲戚化生赌怪,打麻將、打天九、斗牛、斗地主,分设五个战区。
    同龄人都不跟许卿安玩,他只好乖乖坐著看姚芷兰打麻將。
    在他的高超牌技指点下,老妈一家吃三家,五块钱的麻將贏了五百多块。
    但因为事先说好了贏钱的请吃晚饭,结果付钱时还倒亏两百。
    不过嘛,开心最重要。
    夜晚七点多回到职工小区,晚晚姐家的灯暗著,可能是出去饭后消食了。
    许卿安回到家无所事事,早上出门时把大黄放在了晚晚姐家里,牵出去上厕所的任务也可以省了。
    登陆上qq,好友列表显示大家都不在线,小朋友过年时的乐趣有许多,平日最爱的电脑游戏反而变得不值一提了。
    许卿安拿家里座机电话打给姜鱼和江无寒,两人都很快接通了电话,但也都没聊几句就要说拜拜了,看来也都有各自的节目。
    他犹豫了片刻后,最后找出电话簿,拨通了许清如家的电话號码。
    “餵?”
    “是我。”
    “哥哥!”
    话筒里很快传出许清如小声试探的声音,听出许卿安的声音后,说话的语气立即变成雀跃。
    “小如新年快乐呀,是一个人在家吗?”
    “和妈妈,在客厅看春晚。”
    “那小如方便让妈妈接一下电话吗,我找阿姨有一些事情。”
    “啊...好,妈妈,小安哥哥打电话找你。”许清如喊完人后,重新对著话筒小声说,“哥哥找妈妈什么事情呀?”
    “是关於医学上的事情,我舅舅生病了,所以想找阿姨请教一些问题。”许卿安如实回答道。
    “啊,那个....我,舅舅身体不要紧吧?”许清如头一次想给自己的嘴扇巴掌,这么多嘴做什么。
    “不要紧的,小如呢,今天身体有不舒服吗?
    “只有一点不舒服,妈妈带我去吃臭豆腐就好了,哥哥妈妈来了。『
    许卿安还想再说,话筒已经传到陆亦可的手上了,开口道:“小安新年快乐吖,拜完年了呀?”
    “阿姨新年快乐,早上回了外公外婆家,现在在家里,已经拜完年了。”许卿安嘴甜的回答道“这样啊,那小安等下是没事情要忙了吗?”
    “对,阿姨有一些关於医学上的问题,我想当面请教你。”
    陆亦可还以为是许卿安给她台阶下,笑著说道:“那好啊,小安十分钟后下楼,阿姨马上开车来找你。”
    许清如瞳孔放大,妈妈要出门了,还是去找哥哥,她也想一起去。
    陆亦可很快掛断了电话,她不知道妈妈和哥哥在电话里说了什么,明知故问道:“妈妈要出去吗?”
    母女连心,陆亦可猜到女儿心里所想,笑著说道:“妈妈有些事情找小安,很快就回来了,等下小如和小安一起去逛街,妈妈不去。”
    许清如听后眼前一亮,完全不会掩饰自己脸上的表情,但又想装作若无其事,“嗯,我....我今天的作业还没写,我在家等妈妈回来。”
    陆亦可好笑地摸摸女儿的头,说了几句在家不要乱走的话后,转身回房间换衣服。
    二十分钟后,许卿安坐上了陆阿姨的奔驰副驾驶。
    许卿安习惯了在市区內不系安全带,陆亦可以为他不会系,俯身过来帮他把安全带繫上。
    许卿安被陆亦可的头髮丝弄得鼻尖痒痒,又想起了快乐星球里的乐乐妈,陆阿姨还是高配版的“小安有想去的地方吗?”陆亦可重新坐好后,扭头问。
    “啊....没,阿姨您带路吧。”许卿安回过神,自然无比的回答道。
    “嗯。”陆亦可笑了笑没再说话,一脚油门启动车辆。
    十分钟后,两人来到一段人烟稀少的江岸边。
    陆亦可將车熄火,邀请他道:“下车陪阿姨走走。”
    许卿安解开安全带跟上,今晚他是来做一个倾听者的,三舅的事情不著急问。
    一月份是增江河的枯水期,裸露的沙土延绵几公里,经过太阳的暴晒后,地质已经完全硬化了。
    陆亦可跨越护栏跳了下去,还想转身回来抱许卿安时,他早就轻车熟路的翻过来了。
    陆亦可收回手,朝他露出微笑,许卿安也跟著笑了笑。
    两人在乾枯的河岸上慢慢散步,儘管是大年初一,但每走个几十米,亦然能看见钓鱼佬的身影。
    许卿安秉持著陆阿姨不开口,他就不说话的原则,走了大约一百米后,陆亦可总算开口了。
    “昨天的事情,真的特別谢谢小安,老是麻烦你,阿姨都过意不去了。”她嘆了口气说道。
    “这有啥,我和小如是好朋友嘛,而且,阿姨昨晚的红包很大,我很喜欢。”许卿安缓和气氛,说道。
    陆亦可成功被他给逗笑了,开玩笑说:“那我以后得多贿赂贿赂小安才行。”
    玩笑话过后,她重新进入正题:“昨天年夜饭的时候,我们在小如爷爷家里吃饭,他爸爸也在。”
    许卿安知道开始正题了,竖起耳朵认真倾听,“嗯。”
    “吃饭的时候,他们问起小如怎么转回去读二年级了,阿姨就將小如被诊断出抑鬱症的事情说了出来。”
    “我让小如爸爸不要总把时间扑在事业上,应该多一点时间关心女儿和家庭,当著一眾亲戚的面,我当然也有一点逼宫的意思。”
    “结果他说抑鬱症是无病呻吟,是小如没事找事,我当时气不过,也有这么多年一直累积的怨气,和他大吵了一架。”
    陆亦可用成年人的口吻述说,显然也把许卿安当成了思想上的成年人。
    许卿安听完事情的原委,总算明白小如昨晚为什么会病情復发了。
    年三十晚,爸爸妈妈当著一眾亲戚的面吵架,原因还是因为她,哪个小朋友能不留下心理阴影啊!
    “我真的想不明白,为什么以前这么好的一个人,现在会变成这样。”
    “他怎么可以这样..”
    许卿安抽出提前准备好的纸巾,抬手递给陆阿姨。
    “谢谢..我的要求真的不高,只是想他能关心一下女儿,为什么这么简单的要求,他都做不到!”
    陆亦可仰头擦乾眼泪,胸口像是被一块巨石压著,难以喘气。
    “小安你觉得阿姨应该怎么办?”
    许卿安又递过去一张纸巾,试探性地说道:“阿姨我说的话可能不太好听...”
    陆亦可对他的嘴臭早就领略过了,重新笑著说道:“没事,小安就说实话,阿姨爱听。”
    “那我说了哦。”
    “嗯,说吧。”
    “我觉得,陆阿姨也好,小如爸爸也好,你们都是一样的。”
    饶是陆亦可心里面早有准备,但还是被许卿安的这句话说的身体一僵。
    爱听实话的陆阿姨装作没事人的笑了笑,说道:“没事,小安你继续说。”
    “小如爸爸因为仕途不顺,把原因归结在了小如身上,时间日积月累,怨气也越来越重,这是一个死结,註定了他只会越来越憎厌小如。”
    “这也是为什么阿姨觉得他变了,每个人的心中都有一座天平,以前的他觉得阿姨和小如比仕途重要,但某一天,天平翻过来倾斜了。”
    “某一天到底是哪一天,天平是日积月累倾斜的,还是像卸了闸的洪水,一下子倾斜的,阿姨心里应该都有数的。”
    陆亦可哑口无言,脑中浮现起一家三口过去的一幕幕。
    是从哪一天开始,那个温柔的男人变得脾气暴躁、將工作中受到的怨气带回家,她心里都有数。
    许卿安等她回忆了片刻后,继续说道:“我再来说说阿姨您吧。
    “为什么我说阿姨您和小如爸爸是一样的,因为阿姨您的心里也有一座天平,一头是丈夫,另一头是女儿。”
    “最初肯定是丈夫的位置更重一些,所以阿姨您给小如制定了许多魔鬼要求,试图通过小如变得优秀,来挽回男人的心,而忽略了小如的感受。”
    陆亦可张嘴,但无力辩驳,因为许卿安说的並没有错,这就是她当时的內心想法。
    “但人心都是肉长的,小如说到底是阿姨您的亲生女儿,长年累月的朝夕相处,女儿在阿姨心中的地位逐渐取代了丈夫,天平倾斜向了小如。”
    “但可能,阿姨您自己並没有发现这一点。”
    “您一方面希望挽回丈夫的爱,一方面又在用你认为的好,强压在小如身上,幸好及时剎车了,不然我都不敢想后果会怎么样。”
    陆亦可感激的看了许卿安一眼,摸了摸他的头没有说话。
    许卿安抬起头,看著她的眼睛:“阿姨您现在最大的问题就是,您还没死心,还希望小如爸爸可以回心转意!”
    “但是,您的每一次希望,对小如来说都是一份负担。”
    “这样不好。”
    许卿安没有再开口,陆亦可也没有开口,两人安静的走在漆黑的河滩上。
    都说当局者迷旁观者清,陆亦可以前是不相信这些的,人怎么可能会被鬼迷心窍呢?
    但她现在相信了,许卿安刚刚说的很多,都是她以前从来没有考虑过的。
    陆亦可从来没往这方面想过,自己希望小如爸爸可以回心转意,其实无形的也在给许清如上著压力。
    都是因为我,爸爸妈妈才感情破裂的,小朋友都会这样想。
    陆亦可的后背出了一身冷汗,因为再之后会如何,一点也不难猜。
    “阿姨知道了,小安的话是金玉良言,真的好奇你这么小,怎么懂这么多的?”好半响后,陆亦可把他揽在怀里。
    “对阿姨您有用就好,世事洞明皆学问,人情练达即文章嘛,可能是因为我平时喜欢看...:
    狗血的家庭伦理剧吧。”
    “噗...咳咳咳!”陆亦可原以为他会说看书或者看报纸,但看狗血的家庭伦理剧是什么鬼啊!
    “小安还挺会开玩笑的,以后要是不学习了,去马戏团讲笑话也能很出名。”陆亦可难得说了一句玩笑话。
    “去马戏团讲笑话,那不成小丑了,阿姨哪有你这样诅咒人的!”
    小丑在当下还不是那个小丑,不过陆亦可还是被许卿安“气愤”的小表情逗笑了,说道:“呵呵呵,好,阿姨给小安道歉。”
    “哼,这还差不多!”
    看吧,这样一打岔,陆亦可果然就忘记追问他怎么懂这么多的事情了。
    两人回到车上时已经是晚上九点了。
    陆亦可看了一眼时间,有些抱歉的对他说道:“小安今天晚一点回家可以吗,我答应了小如,
    让你带他出去逛街。”
    “掛绿广场十点钟就关门了,这么晚能去哪里逛街?”
    陆亦可打开手提包,从里面抽出一小叠毛爷爷递给他:“这是以后小安和小如出去玩的基金,
    用完了记得跟阿姨说。”
    “矣呀,阿姨我想起来了,刘天王的天下无贼我还没有看,正好和小如去看电影!”许卿安美滋滋的接过钱。
    他接过的是钱吗?
    他接过的是阿姨的信任!
    “去吧,小安拿阿姨电话给小如打个电话,我要开车了。”陆亦可好久没有笑得这么开心了,
    把包包递给他。
    “好嘞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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