李牧投降的声音在长街上迴荡。
    也宣告著这场代州之乱的最后的终结。
    陈玄景將手放下。
    屋顶上,那些紧绷到极点的弓弦也纷纷鬆开。
    所有人都如释重负的长出一口气,骤然放鬆,一股劫后余生的疲惫感顿时涌上心头。
    今夜......死了太多的人了......
    林昭將手中的火銃收好,向前走了几步。
    目光落在高远那死不瞑目的尸体上,片刻后,他才缓缓开口,声音平淡,听不出喜怒:
    “把他的尸体收敛好。”
    “快马加鞭送去云州。”
    林昭看向李牧,嘴角突然勾起一个笑容:“记得帮我给总兵大人带句话。”
    “他这份大礼我收下了。”
    “择日本官定会亲自登门拜访,好好谢谢他!”
    李牧心头一震,头垂的更低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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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不知怎么的,他有点后悔刚才的选择了。
    眼前这个叫林昭的钦差,似乎要比刚愎自用的高远,和远在云州的周烈总兵,都要可怕的多!
    林昭没有理会內心正在天人交战的李牧,转头喊道:“陈玄景!”
    “末將在!”
    “收缴所有黑虎卫的兵器和甲冑,將他们暂时收押在城防营大营,由你亲自看管。”
    “是!”
    “王大贵!”
    “有!”
    “立刻派人,全城张贴安民告示!”
    “就说白莲逆匪与城中部分贪官污吏,已被尽数剿灭!让百姓安心!”
    “明日辰时,府衙將重开粮仓,以工代賑,救济全城!”
    “是!”
    一道道清晰而有力的命令,从林昭口中接连不断地发出。
    那些刚刚还分属不同阵营的城防营、府兵、新镇北营,在他的指挥下,如同精密的机器一般,开始高效地运转起来。
    清理战场、收殮尸体、救治伤员、巡逻布防……
    不过短短半个时辰,这座刚刚还混乱不已的城市,竟奇蹟般地开始恢復秩序。
    卫青峰看著那个在火光中从容指挥、发號施令的背影,不由得有些感嘆。
    陈玄景也有些恍然。
    也许镇北军的大旗,真的有重新飘扬起来的那一天。
    次日,代州城,天空中飘著蒙蒙的细雨。
    却依旧冲不散空气中淡淡的血腥味和焦糊味。
    但无论如何,这一夜的混乱终究还是平息了。
    城外,一处新开闢的乱葬岗上。
    一个孤独的白衣女子,正带著几个沉默的男女,默默的挖掘著坟坑。
    她將一具具无人认领的,残缺不全的尸体,小心翼翼的放入其中。
    那些个尸体,有官兵的,有乱民的,有无辜百姓的,还有那些曾经跟著她的白莲教信眾......
    她不分彼此,一视同仁。
    那身本该洁白无瑕的衣衫,早已被泥土和尸水弄得污秽不堪。
    细雨打湿了她乌黑的髮丝,一缕缕的贴在她苍白的脸颊上。
    雨水顺著她的面颊滑落,让人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。
    她就那么静静的跪在两座新坟前,望著那一大一小两个土堆,双目无神,像是没了魂魄。
    在她身旁,铁牛和那几个教眾沉默的挖掘著其他的新坟。
    铁牛的背上还缠著厚厚的绷带,绷带上不断有鲜血渗出。
    但他就像是感觉不到疼痛一般,只是不知疲倦的挥舞著手中的铁铲。
    不远处的山坡上,王大贵带著几个新镇北营的士兵监视著这几个人。
    “头儿,”一个年轻的士兵忍不住低声问道,“大人……为何要答应让她出来收敛尸体?她……毕竟是逆匪头子。”
    王大贵看了眼那个在雨中显得格外单薄的白衣身影,眼神,嘆了口气。
    他想不通。
    这么个看上去娇滴滴的、神仙似的漂亮娘们,怎么就想不开,走了白莲教那条邪路呢?
    好好的日子不过,非要带著一群泥腿子造反?
    造反也就算了,还弄出这么大的乱子,害死了那么多人……
    他摇了摇头,隨即脸色一正。沉声道:“別管为什么!”
    “大人的命令咱们执行就成!”
    “给我盯紧了!要是他们敢有什么小动作,格杀勿论!”
    “大人说了!收尸可以!但绝不能让他们离开我们的视线半步!”
    “都给我精神点!”
    “是!”
    代州府衙大门前。
    排著一眼望不到头的长队。
    那些都是受了灾的百姓。
    林昭远远的望著,揉了揉眉心,颇为疲惫。
    在他身旁,陈玄景正和卫青峰向他匯报著消息。
    “大人,城中乱局已定。”
    “李文博,顾长阴等一眾涉案官吏,已经尽数押入天牢。”
    “白莲教妖人除了那几个,也都尽数被剿灭和抓捕。”
    林昭微微点头。
    陈玄景见状继续往下道:“从各处贪官污吏府邸中查获的金银,足足有白银五百七十一万两,黄金三十四万两。”
    “粮食......”
    “足够支撑全城百姓一年半的用度。”
    卫青峰听著这令人咋舌的数字,即便早有预料,仍没忍住倒吸一口凉气。
    林昭点了点头,並没有多少意外。
    这群人对这百姓敲骨吸髓,搞得流民遍野,府中要是没有金银反倒奇怪。
    他望著府衙门口那一眼望不到头的长龙,心中並没有太多的喜悦。
    一场大乱,死的,伤的,终究还是这些最底层的百姓。
    他所能做的並不多,无非是让生者有一个活下去的指望罢了。
    林昭嘆了口气,他想起了永寧县的夏老汉,想起了死在窝棚里的妞妞妈,想起了倒在醉春风的王铁山。
    想起了那一个个记得长相,不记得长相的百姓......
    所谓开仓放粮,不过是徒劳的弥补。
    只要病根不除,这样的惨剧,就会在这片土地上不间断的上演。
    林昭缓缓抬头,看向北境。
    旋即,他又扭头,望著京城的方向久久愣神。
    卫青峰和陈玄景站在林昭的身后,都没有说话。
    他们能够清晰的感觉到,面前这个看似单薄的身影上,肩负著的一种难言的沉重。
    “传令下去,”林昭摇了摇头,將思绪收了回来,“將李文博、顾长阴及一眾主犯,都给我装入囚车。”
    卫青峰一愣,有些没明白林昭的意思。
    “出一百名城防营士兵,再出巡检司府兵各两百人,亲卫十人。”林昭的声音恢復了往常的平静和决然。
    “由老卫你亲自带队。”
    他看向卫青峰,一字一句地说道:
    “將这些逆贼,连同我那份代州平叛奏摺,以及缴获的所有罪证——”
    “八百里加急!”
    “押送京师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