周显从未见过这样的场面。
    往日里那些被自己视作猪狗,从来不敢直视自己的贱民们!
    此刻居然全都红著眼,用择人慾噬的眼神看自己!
    简直就是荒谬至极!
    周显顾不得自己的断腿,强撑著站了起来。
    他怒视著周围的百姓,咆哮道:“一群贱民!谁给你们的胆子!?”
    “居然敢这样看著本官?!”
    “信不信本官到时候杀了你们!?”
    先前还鼓譟的百姓们顿时一缩,但就在这时,一声怒喝声响起:
    “我给的胆子!”
    “谁让你站起来的!跪下!”
    林昭重重的拍下惊堂木。
    一旁的卫青峰上前就是一脚,將周显踹倒在地。
    周显狼狈的跌倒在地,但即便如此,他还是梗著脖子,一点没有低头的意思。
    林昭看著他的样子,冷笑一声:“周显,你可认罪?”
    “本官何罪之有?!”周显昂著头。
    “纵火烧仓,侵吞官粮,鱼肉百姓!”
    “隨便一条就足够砍你的头,你还敢抵赖?!”
    林昭將他死不悔改,將公案上那张供状丟了下去。
    纸张飘飘摇摇,正好落在周显的面前。
    他伸出手,將供状捡起,上面写满了周家人的签名。
    “好啊!”
    “好得很啊!”
    “平日里吃我的,用我的!”
    “到头来居然没一个忠心的!”
    周显看著供状上一个个熟悉的名字,状若癲狂,直接將它撕了个粉碎。
    他將撕碎的纸屑狠狠地砸在地上,抬起头,疯狂地看向林昭,眼中充满了不屑与嘲弄。
    “姓林的!你以为你在这里假惺惺的演戏,装出个青天大老爷的样子就有用了吗?!”
    “我告诉你!”
    “在这边北境!你根本就算不上个东西!”
    他咬著牙,一字一句的从牙缝里挤出话来:“不错!我是贪了!”
    “那又如何?!”
    “整个北境上上下下,从总兵到县伯再到县衙的胥吏,有哪个不贪的?!”
    “整个北境十六州的文武官吏,从上到下,哪个手上是乾净的?!”
    周显的声音陡然拔高,癲狂到了极点。
    “这天下,早就烂透了!全北境都在贪!你杀了我一个周显,你杀得光整个北境的官吗?!”
    “你以为你是谁?!不过一个区区的钦差!”
    “你以为你能改变这混帐的世道吗?!”
    周显那双粗肥的手支撑著地面,踉踉蹌蹌的站了起来。
    他指著林昭,笑的无比扭曲:“我告诉你,姓林的!”
    “別说你只是一个钦差,就是天王老子来了!也別想掀翻整个北境的官场!”
    “俗话说的好,水至清则无鱼,你以为这北境为什么会这样?”
    “还不是朝廷默许的!”周显的声音陡然拔高,如同疯魔,“若不是朝廷对我们北境將士刻薄寡恩,粮餉不足,我等又岂会出此下策?!”
    “我们是在为朝廷守国门!拿一点钱粮怎么了?!”
    “我大哥,云州总兵周烈!韩章大人!他们哪个不是为国流过血,哪个不是为国负过伤?!他们拿一点,底下的人跟著拿一点,天经地义!”
    “姓林的,我告诉你,这叫规矩!是北境的规矩!”
    “北境有自己的规矩!”
    “你一个京城来的毛头小子,也敢在这里谈王法?你懂个屁的北境!”
    说到最后,周显竟仰天大笑起来,就好像他才是这公堂內的主官。
    坐在一旁记录的林伯山右手猛地一抖,一大团墨跡落在录状上。
    他听著周显猖狂的话语,想要下笔,但那右手就好似有千钧,怎么也落不下去。
    人群中,百姓渐渐没了声音。
    他们望著得意至极的周显,竟有些不知所措。
    白衣女子看著周显那颤抖的肥肉,眼底闪过一丝浓郁的厌恶。
    她扭头看向身旁的壮汉,低声道:“等会准备著,寻个机会把那头肥猪杀了!”
    “小姐,不等那钦差杀人吗?”
    “哼!你看他现在这个样子,像是能下得了手的样子吗?”
    “这大周官场,官官相护,就算他这个钦差有点良心又如何?”
    “不出数年,也会变成这头肥猪的样子。”
    “指望他?”
    白衣女子的心中冷笑,先前她居然还然对这钦差有所期待,当真是昏了头!
    “怎么?钦差大人?说不出话了?”
    周显得意洋洋的望向林昭。
    “我劝你现在放开我,我就当无事发生。”
    “不然的话,等你到云州,我那大哥可没有我这么好说话......”
    “你说完了吗?说完就该轮到本官了。”周显的话还没有说完,林昭就打断了他。
    他將手中的惊堂木丟下,缓缓从公案后走出。
    在百姓们和亲卫以及周显的目光中,走到他的身前三步处站定。
    他就那样看著周显,眼神冷漠,好似在看一个死人。
    “本官承认,你说的对。”
    “本官一个人,能力有限,確实可能改变不了这个北境的官场。”
    周显闻言露出一个得意的笑容,但还没等他说话。
    林昭便继续说道:“但你有一点说错了。”
    “本官来北境,就是杀人来的。”
    “如果杀掉你这个县伯不够。”
    “那本官就继续杀,杀掉县里的县尉,杀掉县里的主簿,杀掉县里的县丞。”
    林昭向前一步,凝视著周显的双眼。
    “如果杀掉一个县的贪官还不够,那本官就杀一个州的!”
    “杀录事参军!杀司马!杀长史!再杀刺史!”
    他的声音越来越响,越来越冷,仿佛不是在说人,而是在点一群待宰的猪狗!
    林昭再度向前一步,周显忍不住打了个哆嗦。
    他看著林昭那仿佛烧起来的双眸,知道他说的不是假话!
    他是认真的!他是个疯子!
    “文官不够杀,那就杀武將。”
    “副总兵,总兵!都可以杀!”
    林昭向前踏出最后一步,此时他和周显已经脸贴脸,他甚至能够看清周显额头不断冒出的冷汗。
    颤抖的苍白的嘴唇,和那哆哆嗦嗦的呼吸声。
    “如果把你们这些盘踞在北境的畜生杀光了,这天下还不太平!”
    “那就杀侍郎!杀尚书!”
    “最后——”林昭的眼中,爆发出滔天的、近乎疯狂的杀意,他一字一顿,声若雷霆!
    “再杀了你这头肥猪背后,那个满口仁义道德、实则祸国殃民的……左相!”
    “你告诉本官,够不够?!”
    “够不够换回这北境的朗朗乾坤?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