见林昭直勾勾的盯著自己,赵清芷的脸上飞起一缕红霞。
    她有些害羞的低声提醒到:“先生为何这般看著学生?”
    林昭此时才回过神,有些不好意思的解释了一句:“总感觉似乎在哪里见过公主殿下?”
    “等等!那日在西街遇见的少女是你?!”
    林昭猛地回忆起来,那天他从侯府出来,路上制服惊马的时候,从马车上下来的少女好像就是眼前的平阳公主?
    赵清芷被认出来后俏脸一红:“正是学生,那日学生偷偷跑出宫去玩,差点酿成大祸。”
    “要是不是有先生在......”
    “还没谢过公主殿下你呢。”林昭摆了摆手,爽朗一笑,“那时候我身无分文,要不是殿下你,恐怕我连壶酒钱都凑不齐。”
    二人这样聊了一会,关係拉进了不少。
    赵清芷也没有先前那般生涩,逐渐露出了小女儿的活泼。
    她从旁边端过一个碟子,递到林昭的面前。
    “这是苏记的师傅做的糕点,味道很好,我特地让宫里面送来的。”
    “先生你要不要也尝一尝?”
    林昭望向那个碟子,看见里面摆放著不少精致的糕点。
    其中一块还被人咬过,留下了一个小小的,略显可爱的牙印。
    赵清芷顺著林昭的目光看去,也看到了那块被咬了一小口的糕点,小脸刷的一声就红透了。
    她顿时一阵手足无措,言语也有些慌乱:
    “先,先生......这是学生,学生中午用膳的时候没吃完的,就想著,想著不能浪费。”
    “嗯,就是这样的!”
    赵清芷羞红了脸,下意识的就想要把那盘糕点端走,毁灭罪证。
    林昭眼疾手快,一把拦下赵清芷,接过那碟子。
    “公主殿下不必紧张,喜欢糕点是人之常情。”
    “我也很喜欢吃甜的东西。”
    说著,林昭就拿起一块桂糕丟入口中。
    那块桂糕入口的味道极为香甜,米糕的软糯和桂的清香巧妙的结合在一起,回甘无穷,令人咋舌。
    “嗯,好吃!”
    听著林昭的夸奖,一旁的公主也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,没了先前的紧张。
    她指著那盘糕点说道:“先生喜欢就好!这苏记的糕点用的都是最好的原料。”
    “这块桂糕用的就是江南送来的金桂,又名金粟。”
    “这块落梅酥也是苏记的大师傅的得意作品。”
    “还有这个梨酥,也是很香的,我平时很喜欢在饭后......”
    赵清芷来了兴致,一一把盘里剩余的糕点都介绍了个遍,活脱脱的一个小吃货。
    林昭没有打断她,他望著赵清芷认真的模样,有些忍俊不禁。
    就在赵清芷介绍到最后一块玉雪酥的时候,门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和压抑的哭声。
    紧接著,赵清芷的贴身侍女脸色惨白的冲了进来,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。
    林昭望著这个突然闯入又在哭泣的少女,愣了片刻。
    隨后反应过来这就是那天在西街见到的,让侍卫去给自己买雕的侍女。
    只是,为什么她会突然哭成这个样子?
    “怎么了,夏荷?发生什么事情了?”赵清芷关切的问道。
    “殿下!”夏荷泣不成声,从怀里哆哆嗦嗦的摸出一张沾染著暗红色血跡的家信,“殿下!”
    “奴婢的弟弟!奴婢的弟弟没了!”
    赵清芷闻言一怔,隨后不可置信的问道:“夏荷!你先起来!”
    “怎么回事?你弟弟不是在北境好好的吗?!父皇的賑灾粮和银钱都应该送到啊?!”
    “信上说,信上说朝廷的賑灾粮根本就没有下来!”夏荷悲愤交加。
    “送到北境的只有陈氏米行的粮车!”
    “但是他们的米都卖到了天价!我们根本就买不起!”
    “我弟弟他,他饿的实在受不了,就想著去,去看看能不能討要一把米回来!”
    “接过被那些护卫活生生的打死了!”
    “什么?!”赵清芷望著哭成个泪人的夏荷,如遭雷击。
    她望著夏荷手里那封带血的信件,又看了眼盘中精致的糕点。
    一股巨大的荒谬感和悲痛感涌上心头!
    “这不应该的!”
    “北境雪灾,父皇早就拨了银子和钱粮送去!为什么会这样?!”
    赵清芷泪眼婆娑的望向林昭:“先生!为什么这桂糕所用的金桂能够从江南送到京城的苏记。”
    “这京城拨出去的粮食,却送不到灾民的手里?”
    “学生那日偷偷跑出宫的时候,见到不少灾民。”
    “他们都说父皇根本没有往北境送粮食。”
    “可我分明看见父皇为此好几夜都没有睡!就连自己的內帑都拨了十几万两银子出去!”
    “现在连夏荷的弟弟都被打死了,为什么?为什么会这样?!”
    林昭望著眼前哽咽的赵清芷和痛哭不已的夏荷,忍不住嘆了口气。
    救灾,其中的困难远不是面前这个少女想像的那么简单的。
    古往今来,这一直是封建王朝最头疼的问题之一。
    哪怕到了他上辈子的那个年代,也依旧有或多或少的问题。
    他沉吟了片刻,拿起一块桂糕,望向赵清芷,低声问道:“公主殿下以为,这桂糕里面所用的金桂,从江南送到京城要经过几步?”
    赵清芷一愣,没想到林昭会突然提起这个。
    但她还是抽噎著回答道:“学生不知道。”
    “採摘金桂的,运送到大运河上的,还有船只,卸货......”
    “想来会有很多步骤。”
    赵清芷有些不確定。
    林昭摇了摇头,没有去纠正其中具体的对错。
    他只是將桂糕放下,又问道:“那公主殿下又以为从京城拨粮食出去到灾民的手中需要几步?”
    这下赵清芷说不出来了。
    她久居深宫,平日里连在京城閒逛都困难,自然理解不了其中的门道。
    林昭见状也不以为意,他重新拿起那块桂糕,將其掰碎,露出了里面金黄色的细碎的金桂。
    “公主殿下,这金桂和粮食看似是一样的东西,但实际上大不相同。”
    “採摘金桂的农,为了养家餬口自然尽心尽力。”
    “运送金桂的船家,能从中赚取运费。”
    “做糕点的苏记的师傅,自然也要为自己的工钱考虑。”
    “这其中的每一个人,都想著金桂能够完整的,儘快送到下一个人手里。”
    “因为金桂的完好,就代表著他们的利益。”
    林昭说到这里,望向似懂非懂的赵清芷,声音渐渐变得冷厉。
    “而朝廷拨送的賑灾粮,可就不能这么算了。”
    “陛下说要賑灾,由左相所在的中书省起草詔书,下达,发放至户部。”
    “户部再下达到度支司,度支司再从国库提钱去採买粮食。”
    “之后,再经由脚夫,车夫將粮食装车,將粮食运出京城。”
    “光是这粮食在京城中的流转,就要比金桂的运输复杂上数十倍。”
    “其中的猫腻,自然也多得多。”